舒蔚楞在當場，沒發現自己掌心裏都是冷汗，濕滑到連診斷都握不住。

男人臉色鐵青，雙手緊握成全，單單是看著他，便知道他如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。然而即便如此，放在舒蔚肩上的手，卻依舊沈穩柔和。

“孩子，還保的住嗎？”

沈吟許久，顧辛彥才緩緩開口。薄唇輕吐出的字眼，只有幾個。

舒蔚身子又顫了顫，低垂的眸子裏帶著晶瑩。她只能緊緊咬著唇，一手撫在小腹上，在心裏譴責自己。

念念被綁架的時候，她哪裏還顧的上其他。只要能救念念，哪怕要自己的命也沒有問題。

可如今，她沒有事。卻犧牲了兩個孩子的健康。

他們，多無辜？

仲菁的臉色很難看，她點點頭，又搖搖頭。

男人神色鐵青：“到底是能不能保住？”

“別問了。”舒蔚忽然開口，打斷了他和仲菁的對話。擡起頭來時，眼眸留滿是晶瑩。

她等了很久，用力攥緊診斷，緩緩下床。

顧辛彥站在床邊，見她下來，緊張至極。幾乎是立刻便伸出手將人攬在懷裏：“要去哪裏？住院吧，能保住也好，保不住也好。都住下來！”

他說話的時候，聲音格外沙啞。

舒蔚是聽的出的，他滾動喉嚨時，心裏的擔憂。更能分辨出他聲音裏藏著的疼和苦澀。

記不清是誰告訴她，這樣的男人，有什麽苦什麽疼從不會告訴別人。只會一個人默默承受。

他如今這樣，知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氣，才能告知結果。

“先陪我出去，好不好？我不想呆在這裏，你要知道孩子的狀況，我告訴你。診斷，我看得懂。”

舒蔚幾乎是哀泣，每一個字眼裏，都藏著悲傷。

男人眉宇攏緊，中間變成深深的溝壑。瞧見舒蔚蒼白的面色，沒有半點遲疑，便將人抱了起來；“好，我們出去。”

“你想去哪裏？”

“隨便吧。”

只要不呆在這裏就好。

顧辛彥沒有帶她去很遠的地方，醫院旁就是公園，每到這個時候，有不少人會在公園裏閑逛。

北城雖不弱宋城一樣春暖花開，但在如今的時節裏，卻也依舊綻放了不少花朵。

兩人緩步走在林蔭道上，舒蔚腳步很慢很慢。手指張開，撫著凸起的小腹。

直到頭頂飄落不知名花朵時，她才開口：“我不知道伯母還藏了那麽多心思，否則……”

沒有否則，就算明知。她也不能放任念念陷於危險之中。

“看檢查之後的份量，孩子因為受到了些影響。一般而言這樣的狀況，醫院會勸說拿掉孩子，畢竟，有不少概率會影響到發育。”

只是，她舍不得。

話音剛落，男人步伐驟然停頓下來。他等了很久才緩緩松開眉，開口的話，讓舒蔚有些意外：“你沒事嗎？”

舒蔚目光閃爍：“沒事。”

“已經是這樣，內疚也無濟於事。孩子如果生下來有問題，那、我們也一樣疼著他們。如果、你想不要，那就……不要吧。”

他把決定權，交給了她。

舒蔚怔怔地擡起頭，澄澈的目光直望進他眼底。

“不管我的決定如何，你都會尊重我？”

他點頭。

舒蔚終於綻放出笑容，唇角扯開的那一刻，眸子也跟著垂落下去，那眼底，藏了些顧辛彥分辨不出的情緒。

有些事，她沒有告訴他。

兩人離開之後，仲菁和秦元星還在辦公室裏。

“依她的性子，應該不會拿掉孩子。”

秦元星對舒蔚也算了解，她最在乎的，就是親人。尤其是自己的孩子，這今年在念念身上投註太多心血，又或是因為陳新竹留下的那句：“他是我們的希望。”

因而為了念念，什麽也不顧。

如今肚子裏那對雙胞胎，她怕是不要命，也要把他們生下來。

仲菁聞言，秀眉蹙緊：“不，不能生。危險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先不說孩子受了多少影響，單單她自己也承受不住。”

生雙胞胎本就比較危險，何況舒蔚身體原本也不算好。近期好不容易調養好了些，又遇上這事。

假如非要生，除去孩子有可能受的影響之外，她本身，也需要承擔不少風險。

“偏偏，是對雙胞胎。”

舒蔚自己也是雙胞胎中的一員，正因如此，更無法割舍。

她如今在得知情況之後，為自己指定了一系列的調養措施，鍛煉也好、飲食也是。每一樣都做到面面俱到。

顧辛彥送她回來之後，便不知去了哪裏。

她並不知道，那個男人如今已出現在看管所裏，面對著裏頭的某個人，面容陰冷。

“伯母真是好算計，把全部的人都騙了過去。以為救回了念念，沒想到你還留了後手。”

江艷燕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，那張已經極度憔悴的臉，如今又蒼老了幾歲不止：“是呀，誰讓我心軟呢。我不舍得傷害念念，也傷不了舒蔚。這樣的情況，正好。”

她像是喃喃自語，又像是故意刺激顧辛彥：“你跟我說，不管你的孩子怎麽樣，都養。現在正好，我給你機會，讓你重新決定。”

七年多前的顧金，是她無論如何不許留下的孩子。

如今舒蔚肚子裏的，她將決定權交到他手上。

顧辛彥沈默幾秒，冷笑著扯開唇：“伯母比我想象的，更要精明。可你怎麽就能確定，我會跟你一樣？”

他用力攥著掌心，忍住一拳擊打過去的沖動。

“你會和我一樣的。如果舒蔚生出畸形兒，北城的人就會知道，顧家有遺傳病。除了很不小心生出念念這一個正常的孩子之外，以後所有的人，都會與他們一樣。”

“這麽好的機會，顧志北不會放過。你要那兩個孩子，就等著身敗名裂，等著一不名！”

她既敢做，就早已想好後招。顧志北會立刻知道這個消息，他會好好抓住這個機會！

說完之後，江艷燕看見顧辛彥的僵硬，她臉上的笑越來越誇張。

是呀，林家毀了。

一家三口，都在監獄裏。

這世界應該再公平些，總也不能只有他們那樣慘，顧家的人也該一樣。

“看來伯母已經瘋了，正好，我為昭穎申請了精神病院，也許過不了多久，伯母就能去和她做伴。”

顧辛彥起身，淡淡丟下這句話：“你們母子倆後半輩子的路我已經替你們鋪好。放心，不會讓你們判死刑，終身監禁怎麽樣？正好，你們的律師都想以精神病為借口逃避處罰，那麽，就在裏頭呆一輩子吧。”

江艷燕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麽話，最終還是一言不發。

男人的身影越來越遠，最後停留在距離她幾米遠的地方：“對了，提前告知你一聲。北城的精神病院近期床位比較緊張，自然，我會為你們安排最合適的病房，足夠你們好好享受！”

他冷然甩下話，面無表情離開這裏。

江艷燕有些發軟，指甲用力掐著掌心。

到這時候，她才發覺，顧辛彥沒有再給她任何憐憫。在她真正傷害了他的孩子之後，他會用最惡劣最恐怖的手段來報覆自己！

她忽然，心生後悔！

舒蔚去應家接念念。

小包子和姚寶貝玩瘋了，兩個人都是滿頭大汗，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地跑。

姚瑤笑道：“姚寶貝，待會去稱重看看，是不是瘦掉了幾斤！”

“不會的啦，姚寶貝再怎麽跑也瘦不下來！”

小包子滿臉鄙夷，站在樹幹之後對著姚寶貝做了個鬼臉。後者本就氣喘籲籲，聽聞小包子的話，肉乎乎的臉立刻皺了起來：“才不會，我一定會瘦下來。”

“念念，你說過的，等我變得和艾琳一樣瘦的時候，你就娶我！”

她把小包子說過的話，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
豈料這話一出，小包子整個哆嗦了下，立刻躲得遠遠的。

以往總聽媽咪和姚阿姨說他和姚寶貝訂了娃娃親，以後是要娶她做新娘子的。他本還不覺得有什麽，到現在認識了更多小朋友之後，越來越明白娶新娘子是什麽意思。

別人都說要娶的新娘子，一定是艾琳那樣，長得像小仙女一樣的。

誰會娶姚寶貝哦！

“念念，你幹嘛要跑？你想說話不算話是不是？”

“我、我沒有啊。但是你還沒有瘦下來好不好？等你瘦下來再說。”

就姚寶貝的習慣來看，她應該是沒有瘦下來的可能啦。她每天吃的東西，是自己的兩倍呢。

想到這，小包子又放心了些。臉頰上出現兩顆小小的酒窩。

正好轉身，便看見從門外進來的舒蔚。

“媽咪，你來接念念啦！”

他想也不想地跑過去，卻不敢再撲到舒蔚懷裏，只揚起臉嘿嘿直笑：“媽咪，姚寶貝說她會瘦下來，真好笑是不是？”

舒蔚擡手，便敲了他一記：“念念，那是你未來媳婦。不許這麽說。”

“就是！”

姚寶貝見有人替自己撐腰，膽子也大了不少。

“顧大少呢，你一個人過來的？”

姚瑤有些狐疑，偏頭往她身後看了看，只看見她開過來的車，沒見到其他人影：“不對啊，他說要求婚的來著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姚瑤下意識捂住嘴巴，訕笑道：“怎麽，顧大少沒有告訴你嗎？哈哈哈，我剛剛什麽都沒說，你就當沒聽見。”

顧大少不像動作那麽慢的人呀，都過去了整整一天，還沒有把舒蔚搞定？

難不成他和應謹深商量之後，決定來個浪漫的煙花求婚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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